-未曾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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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E】信仰(天使越X堕天使迹,一发完)

信仰

 

我是你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最后的一个春天,最后的一场雪,最后的一次求生的战争。

——保尔·艾吕雅


 

01

 

迹部景吾的目光随意扫过下面低头认真祷告的人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享受着这种时刻——教堂里牧师手捧教义,信徒们端着坐在底下闭上眼虔诚地祈祷,丝毫不管祷告词有多么冗长乏味,他们只想向他们的神示忠,来请求他们的神的庇佑。


教堂里色彩缤纷玻璃上时不时掠过一两只黑影,乌鸦扑煽着翅膀嗷叫着飞过,试图驱赶掉这周围其他的所有鸟类,窗外阳光投入,在地上投影下扭曲的阴影,室内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因为这是堕天使的教堂。


信徒代代传承,堕天使却永不堕毁,自然之道如此,这是他的信徒,他迹部景吾是他们唯一的王。


迹部数不清他有多少次来看过这种场景,人类无法看到他,当他却可以看见人类的灵魂,无论是萎落着死气沉沉的黑,还是还残留着沸腾的斑驳五彩,他都已提不起丝毫的兴趣,连多施舍一个眼神的欲望都没有。这么讲,这个时代还能信奉堕天使的人,自然也不会有璀璨琉璃般的灵魂。


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他错了。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投落在一个青年身上,人群层层,他看到的是分明是晨曦带来的金色丝缕,那细小绚烂的光芒还在像火星一样不断往外跳,青年身上有着好闻的春雨,柑橘,香柠檬带来的花果香,气味之淡差点就这样消散在空气中。


他看见的是一个天使。


这下可好玩了——


迹部干脆盯着那个青年,他看见青年偷偷睁开眼睛,一双猫眼,橙色叠缀,让他想起了新雪后坠在雪地上细小的橙花,摇曳着铺散,过路的蝴蝶也不忍相拥着扑簌,他几乎已经看到了,纯白色的羽翼张开包裹住青年,只露出那双橙色猫眼的样子。


一片白羽落满的海上,载着橙金色的花海星辰。


迹部动了一下,身后巨大的羽翼张开,笼住了教堂的上空,他的翅膀根羽分明,从尾部开始层层渡上夜空里蕴意的暗色,少了粼粼灯火,也没有星辰的轮廓。


翅膀张开,堕天使的威压随之释放,青年不由得抬起头向上望去——


他看见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堕天使,黑色的翅膀是堕天使最好的标志,堕天使悬浮在顶空中,他们俩之间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偏偏堕天使的笑容那么具有侵略性,在青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收拢起来的尾羽就忍不住轻轻的颤了颤。


虚空里陡然迸发出的暗色星火,席卷了新雪上的刚刚怒放着的橙花。


朦胧感随之散去,他看见堕天使变出了一只玫瑰花,举向他的方向。


响指打响,玫瑰花瓣在空中飞散,从殿堂上方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层叠瓣落,娇嫩血红色花瓣上甚至滚落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一起洒落在空中,落到他墨绿色的发丝上,飘过他洁白的衣摆下角,滚滚坠地。


祈祷声不知何时渐渐停息,所有人都站起来看着这番奇异的缱绻绮丽的场景,他们看不到堕天使,可是龙马可以。他抬头看向顶端,玫瑰花瓣一片片在他眼前落下,周遭物事像是一并蒙上了鲜嫩的纱,馥郁斑斓的花影后,他看到的是堕天使张开的巨大的黑色翅膀,以及一双迷雾灰一般的,睥睨高傲的眼睛。


那一刻龙马不知为何张开了自己的羽翼,红色的花瓣擦落,迎合着他纯白色的羽毛的颤动,像是一种盛大的,无言的邀请。


而对完全伸展开翅膀的迹部景吾来说,那是他活了上千年,第一次完完全全看清一个对立种族天使的模样。


然后他就记住了那双明湛似猫的眸子。


 

02

 

迹部独自坐在堕天使教堂后的玫瑰花园里,玫瑰幽香在他周身徐徐缠绕,他灰色凤眸似随时蓄势待发的美洲豹,锐利而骄傲。他看到一个青年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墨绿色的发丝打理的齐齐整整,滚圆的猫儿眼里是灿金涟漪,可这时他看上去才那么年轻,谁能意想到青年日后站上巅峰拔剑出鞘的模样。 


“一只走丢的天使?”他笑了笑,“真有意思。”


“过来坐吧。”迹部拍了拍身边对天使开口,语气倒是柔和,熟稔地仿佛他们认识已有百年,而明明今天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龙马看了一眼迹部,又不知想了些什么,这才磨磨蹭蹭地过去坐了下来。


“迹部景吾——”他突然开口,“你是堕天使。”


龙马这才发现真正坐在迹部旁时跟他之前想象一点也不一样,身旁堕天使不但没有杀他反而像是刻意收敛了自身的威压,还专门在他们俩之外画了个保护圈,这…这和他之前听说的太不相符了。


“是我,怎么?”迹部觉得这小鬼真是有几分迷糊的可爱,过了这么久出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确定他的身份,他还以为他的名字在天使之中早就无人不晓了呢。


“没什么。”天使抬起头来望着迹部,一双闪亮亮的猫眼毫无戒心,“我……”


他就说了第一个字,然后又不说了,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鬼,你不应该来这里,这是堕天使的地盘。”迹部看他这呆呆的样子,干脆好心地指点着,“你应该回去找你们的大天使,那个叫手冢国光的。”


眼前的小天使睁大了眼带着几分疑惑望着他,接着又不接话了,迹部见状也不想再说什么,左右他也没义务把这小鬼送回去,能提醒一两句就已经不错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过了一会儿天使才闷闷地说,“他们都不喜欢我……”


迹部这才反应过来龙马口中的他们指的是其他的天使。


“为什么?”


“因为那天我走进了你的教堂。”身旁的小家伙恹恹的,直接用的是‘你’而不是‘堕天使’,“可是我怎么知道那是堕天使的教堂啊……我只是看着那教堂看上去好像不错就进去了。”


这解释几近让迹部哭笑不得:“你是刚出生么?不知道教堂不能随便乱进么?”


身为两个对立种族,哪有随随便便进另一方教堂的道理?怪不得这小鬼那天坐在那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搞了半天原来是什么都不知道。


“刚出生?”龙马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吧。”


毕竟他有记忆降落在这片土地上到现在也不过短短几十天的事情。


刚开始他还不能很好的操控翅膀,也不知道人类看不见他,还一直想着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被人抓住然后被扔到牢里,直到那一天他莫名其妙地走进教堂,这才看见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短短几十天里第一个和自己有翅膀的家伙,尽管那个家伙的翅膀颜色和自己的一点也不一样,但龙马却莫名觉得黑色更适合这个人——带着一种禁忌地,引诱地美。


还有那一天教堂里漫天的玫瑰花雨。


天使里没什么人喜欢他,他们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事,忙着跟堕天使抢地盘,忙着去传诵,最不济,还忙着去远远偷看一眼手冢国光,总之每个天使都忙忙碌碌,没人愿意一个刚刚新生的,还走到敌对教堂里去祈祷了的小天使。


龙马干脆偷偷溜了出来。


事实证明天使也会认不得路,总之他兜兜转转了好久,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来到了这,然后看见了那天教堂里的那个家伙。


不过还好,现在他总算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迹部景吾,是堕天使中……最厉害的家伙?


“想什么呢,”迹部望了望还在发呆的小鬼,“那边荒山野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认识路。”龙马转过头来看着迹部,那神情落在迹部眼里怎么都带了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言下之意,他不知道怎么回去。


“要本大爷送你回去吗?”迹部堪称好心地提供了一个可操作项。


“……我不想回去。”


“噢,”迹部回了一声,“本大爷可还没有随随便便收留一个天使的爱好。”


“唔。”青年小声地唔了一句,转过头去偷偷瞄了瞄迹部,然后伸开了翅膀,他的尾羽末端轻轻地碰了碰堕天使比他坚硬的多的翅膀,小心翼翼地,带着几分小孩子心思般的偷乐。


热度从堕天使的翅膀处传来,一直流窜到小天使背部的翅骨处,带着几分酥麻。他抬起头去看迹部,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迹部哗一下张开翅膀飞上天空,他乌黑光亮的翅膀在天幕下格外引人注目:“等你实在没地方去的时候再来找我吧,小鬼。”


他扇扇翅膀飞走了,没有过多停留,惊起栖息在一旁树枝上小憩的夏鸟纷纷飞起,半晌后它们又一个个跳到龙马身边,疑惑地注视着这位托着腮望着远方的小天使。他的瞳仁暖暖的,里面有星星点点的光火。


龙马又开始觉得他身边有了玫瑰花香的缠绕。

 

 

03

 

所有堕天使都知道,他们的王身边多了个动不得的小家伙。


准确点来说,刚开始的时候是那只小天使偷偷溜出来找他们的王,第一次是忍足发现有只天使在教堂后面那片森林里不停转了三四圈,最后他好心地把这只来路不明的天使带到了他们的王那,后面几次就简单多了——龙马只要一走进森林就总可以看到迹部坐在那的身影。


“所以你是实在没地方去?”


第一次他被忍足带去找迹部的时候,迹部这样问他。


小天使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这小鬼——”迹部念叨了句,他从那天看到的天使灵魂中就能预知道眼前这个新生儿天使将来会有多么厉害,他就不相信天使那边一点也没察觉到。


“那好吧,你想去哪?”


小天使抬起头,沉默不语了一阵,然后说,“……不知道。”


毕竟他到现在连整个城市的路都没认全。


“那好吧,”迹部看起来像是被眼前的小鬼打败了,“那本大爷带你去个地方。”


他这样说着,一下张开翅膀飞上空中,看着还站在地下有些呆愣的小天使:“跟着我——”


龙马应了一声飞上去跟着他,他的翅膀比迹部的小得多,也更尖厉更柔嫩,影子投入落在地上,看上去简直像迹部的翅膀将他们俩紧紧裹住。


他们一前一后地飞上天空,龙马心知迹部是刻意放慢了速度等他,明明他已经可以来去自如的飞行了,可偏偏这时他又觉得他好像回到了他第一次学着操纵翅膀飞上天空的那个下午,像那时一样不知所措的笨拙。


那是他第一次和迹部并肩飞行。


 

他没想到迹部最后带他来到了天使的教堂。


龙马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熟悉了——在他短暂的回到天使种群的时光内,他就常常跟着其他天使来这。有时是替代神父的角色做祷告,有时只是充当教徒偷偷睁开眼观察人类。


“你知道天使和堕天使为什么是对立的么?”迹部突然开口问。


“一个种族代表着善良和光明,另一个种族代表着邪恶与黑暗?”龙马试探性地回答,也不知心中到底对这个答案相信几分。


“也许吧。”迹部模糊地答,他不知一下想到了什么快乐的事情,盯着在他身边还有几分小紧张的天使,“那你觉得本大爷是很黑暗,很邪恶的堕天使吗?”


“……”天使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天使和堕天使从被创造出那日开始就是对立,而且好像永远都不可能和解,”迹部又开始说,“两个种族之间不断斗争,厮杀,拼得你死我活,然后一方取得暂时的胜利,等个几百年就再循环一次……这个过程起码反复了上千年。”


“你不喜欢?”天使歪着头看着他。


堕天使没有回答,看上去就像是在专注地听着从教堂里传出的微弱的歌声。


过了一会儿祷告似是结束,人群三三两两散场,穿着地破破烂烂的流浪汉走进路口尽头的小巷,贵族小姐带着细蔷薇香味的镶花手帕登上马车,天使结伴着从教堂飞出,他们没有看到正悠闲着坐在树上的龙马和迹部。


“回去吧,”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出声,“你不应该离开你的种群太久。”


天使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天使和堕天使的生存还不是一眼的,”堕天使说了突然来了着最后一句,“哪有什么明显的善恶之别,还不就是强者为王的世界。”


强者为王吗……?


在天使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反反复复想这句话。

 

 

04
 
后来龙马还是常常溜出来找迹部,堕天使的王总是迫不得已从他那堆繁杂的事物中抽身,去搭理对立种族的小鬼。出乎意料的是,他面对这小鬼时倒是十足的耐心,扮演着一个亦师亦友的角色还借此玩得不亦乐乎。

堕天使几近教会了天使一切——从如何在温热怡人的泉水中将自己的羽毛打理的服帖润泽;到如何拉弓射箭直中天使翅骨最脆弱的地方;从教堂后的花园里采摘重瓣摇曳玫瑰最适宜的季节;到教他怎么用尖锐的利刃精准地刺入敌人的致命处。

天使对那种葡萄酿制的,酸酸甜甜的液体情有独钟,但对迹部而言,他更喜欢那种液体里带上酒味。他悄悄在教堂后的森林里种下了一颗葡萄树的种子。很快种子就会发芽,长大,藤萝曼妙,周围是大片大片的保加利亚玫瑰,轻盈香花在风中摇缀,重瓣簇香,远处围绕着深绿色的蒲草。

他跟天使就保持了这一奇怪的关系许多年。

一年?十年?上百年?人类多数时候用来度量时间的刻度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沧海一粟,岁月之漫长能允许他们拿来随意挥霍爱恨。种族大义是虚幻的,对错信仰是模糊的,神是不死心的,试图在茫茫的,暂时和平的岁月里找到慰藉。

当龙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离他第一次在教堂里遇见迹部景吾那一天过了整整三百五十年。

当时他还混沌懵懂时,现今他已能诵读出书籍上那些情爱诗句,诗句字行之间散漫的香气让他想起的是堕天使身上的味道,又清冷又旖旎。

他们一起飞了两天去到海边,落脚的时候正值半夜,海滩寂静无人,只有呼呼的海风卷着海浪奔涌上沙滩,堕天使就连坐在海边的大礁石上的姿势也如往常一般贵气优雅,空气里是海风带来的咸腥味,反而衬得他身上的玫瑰香更加诱人,天使蹬掉鞋子哒哒地合着浪在沙滩上跑起来,追逐着夜晚寒冷的海浪,丝毫不介意这些浪花打湿了他珍珠色的软缎绸裤。

后来他玩累了,自觉跑回去到堕天使身边,堕天使身旁有个空位,分明是给他留下的位置。

龙马坐下来,他扭过头打量着堕天使休憩的侧颜,这位异族堕天使的容貌带着一种精致的锋利,现在那双平日里富有侵略性的凤眸闭起,龙马疑心他甚至能用自己极佳的夜间视力看清堕天使眼睛上的睫羽。

天使也合上眼,他们不用长时间的睡眠,所谓的睡眠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借此恢复精力的小憩。

他想起了堕天使教堂后面的玫瑰花海,清晨时上面会有冰凉琉璃的露珠凝结;他想起了他偷偷埋在地窖里的葡萄汁,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那里面会不会酝酿出一点点的酒味;他想起他在祷告时,趁人不注意睁开眼望向窗外,视线被五彩玻璃隔断,可他偏偏感受到了堕天使从远处投射过来的视线。

海浪浮浮沉沉,寂静的夜里只剩下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夜间黑暗中只有微弱的灯火,照应着迹部裹着的深色披风,随风飘荡,光散漂浮。

第一缕晨光到来之时,天使睁开眼,吻上了身旁堕天使的唇角。
 
 
 
 
 05
 

时间轮盘偏转百年,造物主终于又将他的青睐投向了天使族——残喘生息多年,终于今时今日换来了清理黑魔法的这一戏码。


龙马是在旧遗迹上找到堕天使的。


他飞过去,在迹部旁坐下,他身边照例有一个空位,灰褐色的遗迹下方是被强行推挤上绞刑架的女巫,神职人员手捧教义开始逐条宣读女巫的罪孽,然后烈火重重吞噬人命,人群沸腾着欢呼着,庆祝他们在清除黑魔法的重任上又前进了一步。

迹部坐在他身边,紧抿着唇,神情冷冽,他垂下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惊心的场景。

天使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他在想四百年前堕天使击溃天使族时,是不是也是伴随着此番暴力和血腥。

过了一会儿堕天使站起来扇扇翅膀飞上了天空,龙马紧跟着飞了上去,他第一次发现堕天使的身影和几百年前的不同了,或者说是他长大了,他的羽翼完全伸展开,已经不比堕天使的小多少了。

种族相争的路上必定伴随着荆棘和鲜血,也许天使和堕天使注定没法做到和平共处,那便意味着注他身前这位背负的恰巧比其他堕天使更多一点。


他忽然意识到,战争不远了。

 
堕天使族的力量在流失。

迹部很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点——人族不断地对巫师女巫大肆屠杀,控诉他们是蛊惑人心,迷乱心智的罪人,一波波的清除行动甚至涉及到无辜的平民。他们打着造物主的幌子,在夜里举着火把,将漆黑的巷弄照的比白天还要敞亮,他们高唱赞歌,粗鲁暴躁地推开一扇扇贫民窟里的门,试图从那些蜷缩在床角的,或是在进行着床第之欢的人们上找出一点他们知晓黑魔法的证据。

没人能幸存,激乱的人们开始烧毁教堂,他们企图用磨损迟钝的铁剑砍倒教堂外雕刻着精致繁复纹饰的廊柱,用石子砸碎雕刻复花的彩色玻璃,踢倒教坛,焚烧教义,只有一所教堂免受了这一切,因为那所教堂接受着堕天使之王的庇佑,是他们最后的朝圣所。

神族的神力全部来源于他们的教徒,他们源源不断地从教徒虔诚的信奉中获取力量,神族由造物主创建,又由信徒摧毁。

旧神会殒落,新神会诞生,新神又会殒落,那便会有其他的新神长大……如此循环反复,直至世界终结。

从他用箭矢为堕天使劈开征服之日开始,晃眼早就过了四百年。

天使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反而堕天使休憩的时间越来越长。

后来有一天天使来找他,他不知道天使是什么时候来的,总之他一睁眼就看见天使坐在他身边,金色瞳仁目光轻柔,几近让他陡然生出几分眷念。


那天他们飞上天空,去看了夕阳。

“……万物都有落幕时。”残阳如血,再不复朝日的璀璨圣洁,远方百灵鸟的歌声唱了又停,迹部灰紫色的瞳孔幽幽闪烁,“植物是,动物是,人族是,神族也是。”

龙马转过去看着他。

“说不定这是当初造物主顶下的规矩,世间万物轮回更替,没有什么能够长生不朽。”

“那天使呢?”他不知道自己怎地突兀开口,“只要人类心中有善,天使就得以存活,那对堕天使来说不是一样吗?”

“谁知道呢?”迹部含糊不清地答道。

“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战场上相遇……”龙马慢吞吞地说着,彼此都心知这早就不是如果,而是不远的未来。

“那就各凭实力吧。”迹部耸耸肩,好似这不是什么大事,语调还如以前一般轻佻散漫,“我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到时候你可别给我丢脸啊,小鬼。”

听完这句话,龙马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容灼灼,猫瞳里是橙光月华,明澈流溪。


“我不会输的,迹部。”

他这样说着,张开了翅膀,他想起了多年前他在礁岩上吻上堕天使唇角的那个清晨,从那一刻开始,不,也许还在那一刻之前,他便私心里把迹部划到了自己心里特别的一块,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要松开他的手,把他推离自己的整个世界。


就像他做的关于星雨的鲜润梦境中,从来不应少了缱绻的玫瑰烟云。


日光会朦胧,夜色会转淡,迹部说的没错,世间万物终有落幕,但他们至少不应因这个分开。


不应因为这荒唐的战争分开。
 



 06
 


“大战在即,这样看来迹部你实在是信心满满嘛。”

忍足走进教堂过道,堕天使的王站在教堂最前端,背对着,他小腿旁是一片片的玫瑰星云,连暗色都没法阻挡那炽烈的红,浓郁的甜香萦绕在他们的王周围,从发梢到指尖无不浸染,轻软松盈的气味悠悠地四下飘荡开,再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绮丽的夜色中。

忍足忽的就后悔刚刚开口打破这幅美好的夜景。

“是你啊。”

迹部转过身来看着他,他的神色被朦胧月光笼罩,手上捏着一只刚刚新绽的玫瑰,丝毫不顾根茎上坚硬的刺,玫瑰花瓣娇艳欲滴,他的手指苍白修长,眼角是被红玫瑰灼伤的,初雪始融的暖意。

“真是奇怪,”迹部话语中难得地流露除了一丝丝的疑惑,“说了那么多次要和他面对面站在战场上,可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我既希望他来,又不希望他来。”

要是他来,那便可以逼着小鬼划清界限,干干脆脆一刀两断,是生是死全凭自己造化;要是他不来,那至少他便可以知道他的小鬼安安静静地存活于世,说不定心里还寄存着一份对他一点最后的惦记,那战场上就是他和手冢的厮杀了。


忍足自然是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作为这一对天使和堕天使感情的全然旁观者,有时候他也不禁去猜测在这一天到来时他们两个的走向,刀剑无情,教义分明,只要同站在战场,那便是彻彻底底的敌人了。


对敌人,自然是不应该手下留情的。

“真想不到你也会有陷入感情困惑的一天啊,迹部。”

“回去了。”

迹部没有理会忍足的话,他手中的玫瑰倏忽化为粉末消散在空气中。他的步伐沉稳而蓄势待发,周遭的花骨朵轻轻摇曳,花瓣开始片片飞出,肆无忌惮地在教堂里盘旋着,像是黑暗里最后迸发出的滚烫火焰。

堕天使走了出去,那些花瓣像是失去了力量般落于地上,参差花影铺满了整个教堂,带着数不清的根茎一并倒落,红,红,红,像是刚刚燃起的火种又陡然堕灭。

最后都将堙灭于尘埃中。




07

迹部飞在他的军队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天使们——大天使手冢国光率领着天使军队,骄阳似为他们的白色作战服勾勒出了一层金边,他们紧握武器,直视着对面的敌人,曾经打败过他们的堕天使们。


迹部没有看到他的天使,或许他也来了只是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这还好,否则他无法真正的做到与他的天使对立地站在战场上,然后用剑或是用弓迫使敌人一个个投降或死亡。


“手冢。”


他的目光转而投向大天使,露出一个残忍轻佻的笑,“你的左翅怎么样了?”


他指的是四百年前的那场战斗。


四百年前他亲手用金箭矢射穿手冢国光的左翅,由此率领着堕天使们开始了长达四百年的堕天使时代,而四百年后的今天,他打赌手冢也想让他一尝差点连飞行能力都被剥夺的感觉。


自造物主将他们俩一同创造出来的那一天起,便注定了他们俩此生只会是宿敌,即是宿敌便意味着战争再次打响时,他们会用尽一切力量除掉对方,这是造物主赋予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战争一旦开始,那便至死方休。


不知有多少战士葬身于这场伟大的、混乱的战争中,时间的流逝对他们来说早就毫无意义,就连战争最开始的理由也早已不重要了,他们需要的是胜利,他们需要的是除掉敌人,坚持下去敌人的鲜血来祭祀最后的胜利荣光。身边的堕天使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可是他们的王还在战斗着,他翅膀都被血迹打湿,手里握剑,剑上血丝稀稀滴落,下一次剑起剑落便意味着他又消灭了一个敌人。


战场上堕天使的王一如之四百年前所向披靡,骄傲如他自是要战斗直到体内最后一丝流动的鲜血都耗尽的那一刻。此时此刻他突然有点庆幸他的天使不在这儿,不,至少他不知道他是否在这儿,这便意味着他可以不用知道天使是否看见了现今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


即便真正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迹部也祈求着造物主能让他至少体面的殒落。他希望他在天使心中永远是优雅的,带着温柔的贵气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占满了鲜血和灰尘,浑身斑驳似流亡已久流失归途的亡命徒。


…就当是保留他在爱人面前最后一点小小的自尊。


手冢国光的情况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他的左翅早就痛感加剧,连简单的飞行都已困难,身上的白袍沾满了血迹,可他手上箭矢却源源不断,永不停息。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根本不是结束。


金箭矢有着穿透一切力量,人类中大量的信徒被屠杀早已注定了这场悲剧该以怎样的方式落幕,堕天使的王是所向披靡的,可是在造物主的规律之前,他也不过是历史沙河中的一粒尘埃。


漫天弓矢向他飞来,刺穿了他坚硬的,光洁亮滑的左翼。


剧烈的疼痛让迹部一下子倾身向后倒去,在他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他模糊中看到的是一个拔剑出鞘,墨绿色发丝被风吹起的白色影子。


他忽然想到教堂后的由一颗葡萄树慢慢长成的葡萄园,似乎又到了结果成熟的季节。



迹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白色羽毛中。


柔软的洁羽给到他一份熟悉安定感,他站起来,云层和绒羽在这片空间里无边无际地铺张开,羽毛被他站起来的动作带动地缓缓的飘散着,他的翅膀萎靡的耸搭着,迹部随意动了动,后背处的左翅被拉扯出一阵剧烈的疼痛。


空中飘荡着隐隐约约的橙花的香气。


他看到有一个熟悉的影子在向自己飞来,连心脏也一点点加快了跳动。


天使飞到他面前,张开双翼,用他雪色柔软的羽翼一起环抱住了他们两个。


然后他伸出手,环上了迹部的腰,顶着一头有些乱乱的墨绿色发丝蹭了蹭迹部的胸口。


堕天使只觉得后背上的伤口的疼痛都随之减弱。


像是无常开始熄灭,远处的星辰悄悄退场,堕天使和天使一直相拥着,远处是融融云雾,烨烨朝阳。


他们终将永坠爱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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